在我的读书经验中,几乎书名冠以几“说”的著作,大多是很值得一读的。一来,几“说”都是围绕一个主题,要么层层递进,要么并列深入,读后令人印象深刻;二来,虽然主要是著者自己的“说”,但往往是纵横捭阖,比较、评析之中论证自己之“说”,读一本书实际上是了解了很多书;三来,不是谁都敢于立“说”,除非大家、权威,一般多是“探”或“议”,顶多是“论”,读“说”就是站在真正巨人的肩膀上看风景;四来,“说”出来的学问,往往是返璞归真,好读、易读,切中要害,读书过程中会自然与著者发生精神交流;五来,几“说”之书,往往都很精练,顶多一二十万字,可一口气读完、解渴。
“有意气、有关怀、有见解”,专注文学教育20余年的著名学者陈平原的《六说文学教育》,就是这样一本值得细读深思的“小书”。它浅,但是不薄,小,但是有味道。虽然主题是“文学教育”,实则是在综合探讨文学、教育、文学教育和语文教育。《六说文学教育》一书,实际装的都是旧文,择其在不同时间、场合发表的关于文学教育的演讲与文章结集。为何是“六说”?作者的解释是“没有道理、搁在一起顺眼”,我们姑且信之。“六说”从诗意的校园开始,到文学课程的设计、教学方法的改进、多民族文学的融通,可谓步步莲花。
其中,作者的一些观点,堪称精辟。比如“教育更应该像农业,绝对不能像工业”,就与雅斯贝尔斯强调的“一棵树摇动一棵树,一朵云推动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一个灵魂”的教育本质观很接近;并由此对“课件”与“慕课”辩证评价,担心“技术”有余而“情感”不足,呼吁教育教学的“现场感”,强调要“盯着学生们的眼睛”,就确实值得反思。又如他总结的“一辈子的道路决定于语文”,因为语文不仅是具体的语言知识、文学修养、人生观,还有各种各样的思维方式、思想感情以及文学趣味,课程里面溢出课程以外的内容,语文是最多的,所以语文课影响人的一辈子。
“文学”,在西方定义比较明确,广义上是指用语言文字记录下来的具有社会意义的人的思维的一切作品,狭义上是专指语言艺术的美学术语。20世纪以来,中国人在口语和思维上逐步接受了西方的狭义定义,但只要和“教育”关联,历史的基因就会发酵,因为中国历史上“文”“学”基本处于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循环之中。“文”是文章,“学”是学术,“文”强调文采和艺术,“学”强调载道,涵盖经、史、玄、术等。而且,文以载道,是中国几千年的传统。陈平原教授虽然取广义之“文学”,定义为“一种知识,兼及经验、修养、技能和情怀”,但在具体的“说”之中,却又因需而取,时而狭义,时而广义。
作者认为:“准确、优雅地使用本国语言文字,对于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时代的大学生都很重要。而这种能力的习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更不是政治课或通识课所能取代的。”并以欧美为例进行了论证。
语文教育与文学教育相互关联,却不能等同。在具体的教育教学上,如果以文学教育的方式方法对待语文教育,达成“准确、优雅地使用本国语言文字”的教学目标就很难;如果以语文教育的方式方法对待文学教育,自然也就消解了文学教育的生动、趣味和想象。中国语文教育的改革,要么在语文教育与文学教育的相对独立中走科学化之路,要么基于中国语文教育本身的中国特色,探索出一条中国语文教育的“中国道路”。(叶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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